茂名工厂办农场的苦与乐

2023-12-05 15:28:00

如今科技发达了,很多农产品可以在工厂里生产。例如无土种蔬菜,种子根本不用种到田地里,只要泡在厂房的营养液中就可以生长。工人通过控制营养液的组分,调节厂房里的温度、水气、光线,蔬菜就能成批地生产、出厂。可是我们这里说的工厂办农场,并非在赶时髦,而是一种尴尬和无奈。

三年困难时期,油公司的筹建面临着下马的困境,基建投资大幅削减,参与建设的职工大批压缩,周边的生活环境日渐恶化,粮食及副食品供应越来越紧缺。职工生活虽未达到“断炊”的地步,但已普遍存在营养不良。在“八级工不如一垄葱”的风吹之下,怀疑公司“红旗还能打多久”的大有人在。

要使筹建工作站住脚跟,要使队伍不散伙,光说大话没用,光等靠要不行。民以食为天,首先得解决职工“吃”的问题。那时筹建处的领导,都是经历过不知多少艰难险阻的老革命,生存能力特强。想想王震的三五九旅在敌人的围困下,掀起大生产热潮,军民吃饱了肚子,还扩大了根据地,咱们何不也来个“生产自救”?说干就干,工厂办农场应运而生。

当时公司筹建处党委书记蔚华之,是有上校军衔的老红军,他打仗受过伤,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仍亲自出马到阳春马水等地,跋山涉水,踏勘可供开垦的场地。筹建处主任方华亲自抓电白霞洞百果农场,副主任王军抓畜牧场,其他领导也作了分工,很快掀起了生产自救的热潮。

各单位在安排好人力维持基建项目的基础上,抽出一部分职工大搞农副业,露天矿在阳春潭水,机修厂在阳春石碌,油厂在吴川覃巴和阳春马水,公司机关在阳春马澜,加上电白电城养殖场等,先后办起了17个农副业生产基地,种养面积达2万多亩。

茂油工人办工业是内行,搞农副业也不输给农民。创办的农场多在农民不愿耕作的荒山野岭,条件很差,例如公司在阳春县开办农场,全是人迹罕至的偏远山区。油厂在阳春马水办的农场,原先是当地乡镇丢弃多年的旧场地,连一条进场的路也没有,通过等价交换愿意让给工人垦荒。

1961年冬,马水办场筹备工作铺开,曾带领学徒工到东北培训了三年的王昌锐,这位1942年参加革命的“老黄牛”,刚回到茂名,屁股还未坐暖和,又受命带队“开荒”。为了赶上次年春耕,先遣队在荒野上搭盖起可供三四百人入住的茅草棚。

1962年春节刚过,以原矿、原油、加工、动力四大车间编成的四个中队,300多人就陆续进场。城市工人返璞归真,住茅棚,喝山沟水,吃咸菜送饭,晚上无电灯,举目一片漆黑,周边荒无人烟,群山一片寂静。好在工人们不少是农家出身,不少也经历过矿山开发初期的苦斗,大家乐呵呵的,认为到山区疗养来了。

办农场毕竟不同疗养,很快分工负责,管后勤的煮饭养猪、砍柴种菜,管生产的烧荒拉犁、锄土挑肥,第二天就大干起来。连续十多天猛打猛冲,全场就开出生、熟荒地400亩。没有机器代劳,没有耕牛帮忙,全靠原始的体力劳动,人均开荒1亩多!

有的人手掌起泡变成茧,有的人腰酸变疼痛,有的人晒得皮脱了一层又一层。可是农业是讲季节的,容不得你怜香惜玉,必须马不停蹄地把开荒出来的400多亩地,播种下花生或其他作物。大伙一鼓作气,人力拉犁拉耙,早出晚归,日晒雨淋都不歇息,硬是不误农时地把旱地作物全种下了。

20多天连续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把大伙累坏了。该休整一下了吧?有消息传来:当地马水公社看到工人老大哥干劲冲天,又“慷慨”地让出400多亩低产水田给农场耕种。水田可以种稻呵,稻子就是大米呵,机不可失!但这些低产田是当地人不想种的瘦田,很多没有犁过、耙过,更要紧的是当地种稻必须在清明节前把秧插下,误过农时就没有收获了。而此时离清明不到一个月,怎么办?

几个中队长主动请缨,拍胸膛要再拿下400亩水稻。那时候倡导集体英雄主义,单位、个人都不甘落后。原矿的江炳谦,原油的车远生、邓相林,加工的陈中柱、谭光芬等骨干身先士卒,争干最苦最重的活,并组织各车间开展竞赛。插秧前要把水田犁耙平整,男子汉们轮流当牛拉犁拉耙,被泥水溅成泥人。插秧时挑秧挑粪是力气活,不少人将两担秧苗或两担粪肥一肩挑。

插秧是女同志的专长,可是山坑田里蚂蟥特别多,见人下水即游来吸血,不吸饱不松口。天生惧怕这些软体动物的妇女,开始时无不吓得花容失色。为了赶进度,女同志也豁出去了,被咬住就往蚂蟥身上吐一口唾沫使它脱离,这方子虽恶心却有效。在插秧大忙时,在茂名大本营的各级领导和工友们也纷纷到农场支援,大家深受鼓舞,插秧任务终于依季节完满完成。

农事大忙过后,职工们一个个又黑又瘦,但干群平等的集体生活,使大家身心愉快、精神饱满。稍有空闲的晚上,农场挂起煤油气灯,在空旷的地方举行文娱活动或交谊舞会。工人们不讲究舞姿,男的推着女的团团转,非常形象地称之为“推油桶”。此后,接下去的是夏收夏种,秋收冬种,以及第二年的追赶农事季节,周而复始。各单位把职工分期分批、轮流到农场“体验生活”。有了1962年春耕春种的高强度锻炼,以后再艰苦的农忙也能应对自如了。

公司曾设置“农副业处”,统管农场事务。有付出就有回报,有耕耘就有收获。马水农场在1962年和1963年两年就收获花生8万斤,稻谷25万斤。另据当时公司主管职工福利的陈开濂回忆:1963年仅阳春几个农场,就收获稻谷100多万斤,花生50多万斤。肉、菜、糖等还未计算在内。这些农副产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公司职工的艰苦生活。

1963年底以后,公司炼油事业焕发生机,一、二部方炉相继开汽,大批技术工人须集中精力从事“主业”,于是1964年马水农场停办,其他农场也陆续萎缩、停办。千辛万苦创办的农场,有的移交给“下乡知青”,有的退还给地方政府,也算为当地群众办了件大好事。20世纪70年代中期,公司直属机关还在露天矿垦地种植甘蔗,作为“亦工亦农”基地。改革开放后,企业的农场已成历史记忆。

工厂办农场或大搞农副业,在三年困难时期是全国性的潮流。人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发扬延安精神。在共度时艰中,干群更加团结,队伍得到很好锤炼。当时,公司内还有捕鱼队下海捉鱼、打猎队上山打猎,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可惜得不偿失。

拿现在眼光看,产业工人动用国有资产去干原始的农副业,从经济上看的确不划算。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民以食为天”,工厂办农场有经验也有教训,不能同日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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