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盆地纯属大陆性气候,5月末的早晨,水仍然要结冰。这一天清早,同志们被隆隆的引擎声惊醒了,出来一看,原来是老高正在发动车子,半个钟头以后,我们整装出发了。吉普车把我们送进了盆地,此刻它又载着我们飞驰在崎岖的公路上。
地质工作者是不能完全依靠公路的。15分钟后,我们已徒步走在戈壁滩上了。
福林和我也是兴致勃勃,只不过感兴趣的不是马尾巴,而是各色各样的岩层罢了。“灰黑色碟岩,碟岩成分是绿色片麻岩……”福林在不断地报告岩性,我手里的记录本上,一页页的白纸逐渐地排满了黑字。
“咦!这不是油砂吗!”什么矿藏也跑不过地质工作者的一双眼睛,福林这时候捧着一大块黑黝黝的油砂在仔细观察,看样子足有五六斤重,他很得意地笑着。
忽然何班长朝原路跑回去了,因为他早就发现了河床里有这种油砂,显然他已经很注意石油了,但就是不知道长在石头里的石油是个什么样子,这下子可明白了。10分钟后,他手里也捧了块油砂。
“真气人,眼看着将第三纪的地层快追完了,再走上一段就可以看到和中生代地层的接触关系了,可是偏偏地层改变了一个相反的倾向,没办法,向西面翻山,找老地层去!”我发表了这样的意见,大家一致通过了,于是就动身向西面翻山。
山陡还不要紧,土松才真要命呢!因为你爬一步,它至少滑你半步,而且一不小心,就让你坐“电梯”,一直飞下山来。飞起的尘土,几乎使人窒息。但是没有人埋怨,因为这些尘土,对于我们来说,非常亲切,这是我们国家的财富,是油砂风化而成的。
手一扒,散发出芳香的油味,脚一踢,飘起了醉人的油香。山上是油,山下也是油;沟里是油,沟外也是油。这时解放军老李同志情不自禁地喊着说:“咱们简直是掉在油罐里了!”
3800米的海拔,又爬上了这么一座山顶,我们很不轻松,可是出乎意外,登高一望、几乎使人难以相信,这里又是一个完好的储油构造,一点未受破坏。4个人在山头上立刻举行了一个“狂欢大会”,大家乱跳乱叫了好一会才安静地坐下来。我们扳着手指算了一阵,到盆地以来,我们已经发现好几个构造了。我兴奋地向老王半开玩笑地说:“嗳!我说老王,我看咱们石油勘探5年计划所要找到的构造,让咱们柴达木大队包干算了!”
事实也是这样,这里有着很厚的油层,储油构造不但良好,而且还可以找到排列的规律。储油层以上就是滴水不透的盖油层,而且油层不会太深,完全适合我们现在的开采能力。是的,我们柴达木的石油勒探人员们,谁都相信,这里将会成为第二个玉门油矿的!
搞清地层的上下关系,摸清岩层的特性,彻底掌握储油层和盖油层的性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福林和我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一点,可是到哪里去找接触关系呢?我们就地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往北去,察看构造是否有抬起来的迹象。
一个石油勘探人员,一旦发现了构造或是油层,就好象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费了很大的努力找到一个窍门,或者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发明了一条定律一样高兴。不过,此刻我们只得暂时收敛起这种喜悦,反正这个构造跑不掉的,还是赶快找地层的接触关系要紧。想到这里,我们坐着“电梯”滑下去了,然后沿沟北下,又继续前进。
大自然常常给人们造成各种各样的因难,在这一带寻找地层的接触关系,我们是失望了。没有完成任务,自然是件不愉快的事。不过,今天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良好的构造,我们的心里似乎比较轻松一些。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后3点多钟,应该收工回家了。出了山沟,是一片戈壁滩。我们就沿着这片戈壁滩,朝着西下的夕阳迎着扑面吹来的西北风,拖着疲倦的步子,往回走了。
人通常有这么一个缺点:工作上有了一些进展,对于旁的问题就容易忽略了。我们在往回走的路上,才发现4个人的水壶都已经干了。戈壁滩上的沙土、卵石较疏松,再加上爬坡、迎风我们走得很慢,人也疲乏,何况身上还背着枪支、弹药、石头等一大东西呢!我们的两条腿越走越沉,嘴里越来越干,渐渐地,同志们开始支持不住了,开始是半公里休息一次,继而400米休息一次,300米、200米,最后连100米也走不了,每次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了。
整天地翻山越岭,当然会使人疲乏,再加上干渴,更引起人极度的疲倦。到山边只有七八公里路程,竟一直走到天黑。这个时候人们的意见有了分歧。有的同志说今晚不必走了,因为是否能在黑夜里摸回去,一点把握都没有。
王福林同志和我都坚持要连夜赶回去,面前最大的威胁就是缺水,如果在野外呆上一夜,第二天更不好办,因为时间拖得越长,干渴就越厉害,万一引起什么严重的病症,后果不堪设想。最后我们的意见统一了,决定连夜摸回去。
天上没有月亮,寒风刺穿了棉衣,脚磨出了水泡,口里干得象火烧,舌头尖失去了知觉,嘴唇变得麻木,浑身就好像大病初愈似的,一点气力都没有了,爬起山来两条腿直发软。眼前没有路,只有沟,山连着山,沟连着沟,此外什么也看不见,怎能回到家呢?
干渴引起了两种后果,一种是极度的疲劳:另一种是神经上高度的紧张。福林开始发晕了,一头栽倒下去,5分钟后,在闪闪的微弱星光照耀下,他勉强地睁开了一只通红的眼睛,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又前进了。
“福林,怎么样,有什么感觉?”这小伙子回答说:“没有什么,这也是一场考验啊。”
走在一段漫长而险峻的山路上,谁也没说话,只是不时地传来几声前面探路的哨子声。已经是午夜两点多了,我们翻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爬了一条沟,又是一条沟,仿佛总也逃不出它们的魔掌似的。说真的,第二天是否能回到家里我心中实在没有底,因此,不得不作万一的打算。于是,我告诉同志们:“为了防备万一,我们应将小便保存起来,如果我们找不到家,还不至于渴死在外头。”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反对。他们是默认了,只是谁也不愿多说一句话就是了。
再爬起来前进时,我的水壶内响起了稀里哗啦的荡漾声,这声音听起来这么悦耳,并且有着一种镇静神经的作用,它使人紧张的心情松弛了一下。我在前面探路,几条深沟将我包围起来。我一时束手无策了,只好暂时休息一下,坐在山坡上。
干渴叫人忍耐不住。“喝一口尿吧!”这种念头突然从我心头掠过,接着又被自已否定了:,“谁知道尿是什么味道,再熬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家了。”经过多次的思相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喝上一口,不管尿是多么难喝。我喝过后,顿时感到舒畅了不少。
已经是次日4点多钟,我们仍然呆坐在山头上,朦胧中朝南放眼望去,依然是重重叠叠的山。好吧!你就是千重山万重山,也吓不倒我们。“走!”福林喊了一声,4个黑影又开始移动了,前面两个跌跌撞撞地开路,后面的两个警惕地跟上。
“奇怪!为什么一直是缓下坡,对面的山峦还是那么远?”
“哈哈,咱们找到戈壁滩了,已经下了山了!”
“真的么?”
“谁说不是!”
啊!总算是找到了又可怕又可爱的戈壁滩了。顺着夜光罗盘的指示,我们心情愉快地朝西南方向走,半小时后知道了公路,汽车回去了,在原来停车的地方、留下了一大堆灰烬。这是司机老高给我们点的火,可见他盼我们的心切程度了。
东方已经发白,太阳已经升起,我们慢慢地走着。来回15分钟的汽车路程,现在足足走了4个小时,才看见帐篷顶。23个小时的连续奔走和工作,使我们两腿发软,头晕眼花。
7时50分,我们终于平安地回到这野外的温暖之家,一个个都倒下来了。这时,周围拥满了地质师和勘探队员们,他们关切地慰问我们。
第二天清晨,我们又精神饱满地开始工作了。我们坚信,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我们一定要把荒凉的柴达木盆地变成祖国的一个石油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