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创业的历程

2020-02-21 17:11:00

从嘉峪关到玉门油矿一路全是戈壁滩,除矮小的骆驼草外,即无草木,也无人烟,是个不毛之地。有条石油河从祁连山里向北流,经过油田后不远,潜入戈壁滩不见了。幸有这条小河,油矿就地有水,否则人是无法生存的,油矿更无法开采。但从河床把水提升到戈壁滩上,约有一百来米高,要建扬水泵和蓄水库,再用水管分输各地,才能饮用。

戈壁滩上的土壤,沙子太多,不能烧砖瓦,盖房全用“干打垒”为墙(想不到三十年后这种干打垒房屋一度在东北大庆油田广为推行),屋顶拱状形,上盖沙土拌油渣,以避雨雪。后来我们从三十里以外运土到矿区,与当地沙土混合烧砖瓦,才能建造高大的房屋。木料须从酒泉以东,距矿约一百八十公里的祁连山上自己砍伐,拖到公路旁,用汽车运来。

矿区不但纬度高,而且海拔也高,一年中有半年冰冻。最初矿区取暖、做饭、烧水都从西边几十里以外的祁连山里自开小煤窑,用骆驼、驴、骡驮运至矿区。而炼油剩下来的重油和油渣,由于我们当时没有裂化设备,因而无法再炼成轻质油成品,作为废物舍弃,很可惜。我鼓励职工想办法把这些废品作为燃料,代替煤炭来取暖、做饭、烧水。不久矿区机械修造厂厂长单喆颖与该厂员工研究制造出一种烧这种费油的炉子。既利用了本矿的资源,又不要再到远地开小煤窑,特别省了一大笔牲口运费,减轻了产油的成本。但这种炉子的烟尘很大,一到冬天,北风吹来,油矿在祁连山北麓,把烟尘挡住,矿区上空污染很大,对环境卫生很不利。

油矿职工和家属总数约达万人,所需粮食一小部分从酒泉购运,大部分要到离矿区约三五百公里的山丹、张掖、武威等地买来。矿区自设粮仓和面粉厂,磨面粉卖给职工。面粉厂是新式钢磨,从西安买来的,厂房三四层楼高,规模不小。同时在玉门县附近赤金堡和嘉峪关两地自办农场,生产蔬菜运矿,在戈壁滩峭壁里凿洞储藏,随时取用。还有一个规模很大的供销社,等于一个百货公司和副食品商场,有布疋、衣服、鞋帽、文具和干鲜水果等,并自制醋、酱油等调料,自办各种修理服务业、如理发、浴池、修鞋、补衣等生活设施,以及职工自己组织的京剧、秦腔、曲艺和球类、桥牌、滑冰等文体活动,在四面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建成一座生机勃勃的油矿城市。夜间电灯一开,满山辉煌,人称“小上海”。外来的人,如不经油矿的允许和照料,食宿都成问题,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以上所说的不过首先解决油矿职工的生活问题,油矿创业之艰难更反映在设备奇缺上。建矿初期,武汉已经失守,政府迁都重庆,我国所有港口已被封锁。我于油矿成立初,即派人向美国订购一套蒸馏裂化联合炼油装置和十套能钻深一千米的旋转钻机。原定运到越南海防,再转运矿区。但不久海防也被日军占领,一部分钻机只好改运到缅甸仰光,而仰光仓库又被轰炸,损失很大。万里迢迢抢运到玉门油矿后,只能拼凑成完整的三套半钻机。至于炼油设备,虽已向美国订购,但一点也没有到矿。

依靠进口已经不行,只有决心走自力更生之路。这是一条比在荒漠立足更为艰辛的路。当时我们的炼油厂是完全依靠自己设计制造安装的,但只是釜试蒸馏式的,不是裂化式的。因为当时我国不会做高压设备和无缝钢管,因此只能从原油中炼出汽油百分之十六,以及一部分煤油和含蜡柴油。

抗战大后方,当时只有重庆一地靠上海拆迁来的小工厂,尚能制造一些小型机械,而油矿用的钻机、套管和高压设备全不会做,即使照图仿造,也因钢的质量差,有砂眼,不耐高压,根本不能用。我们只得向重庆一二百家从上海迁来的小工厂订购普通机床、水泵、炼油釜、阀门管件等设备和配件,并向衡阳、桂林、昆明、西安等地搜购材料,以及由沦陷区拆迁来的和重庆江北拆来的各种自来水钢板、管子、马达等,经二千五百公里的长途汽车运到矿区。我们苦干了三四个月,终于自己设计制造了二十四座釜式炼油炉,但年安装三组阶梯式连续甑炉,大大提高了炼油能力,从原油中炼出18%的汽油和部分煤油柴油,这在当时已是难能可贵了。

至于打井用的水泥,只有重庆一家生产,也要用汽车运到玉门,还有打井用的重晶石,以前不开油矿,根本不知那里有,临时在重庆下游的涪陵地区找着了,由水路上运至重庆,再用汽车运到玉门,矿区自设破碎机厂,大石块轧成小石块,再轧成细块,最后用球磨机磨成能通过一平方英寸面积有二百孔眼的筛子(即200网目)的细粉,掺在泥浆里,打进井下,以压住井喷。

由于上述情况,因而我们将甘肃油矿局设在重庆,专办财务及搜购器材,并且自设运输处于重庆歌乐山,自重庆至玉门沿途设了十几个车站,把各种器材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玉门矿区。如果不在重庆设甘肃油矿局,不大力搜购各种器材并自办运输,那么玉门油矿的建设和生产就一件事也办不成了。此外,生产的石油产品,除在矿区售给西北公路局等用油单位以及各地用的煤油外,多余的产品也由自己车队运到兰州、重庆,由油矿局销售。所以在重庆的油矿局名义上是玉门油矿的上级机关,实际上是专为矿区服务的机构,而且真正做到了这点。前方生产及设在玉门,后方搜购转运在重庆。这是当时玉门油矿总的布局,也是当时油矿生产建设能够很快成功的关键所在。所以重庆虽然称为油矿局,以便与中央政府有关单位便于联系,而在工作上,实际是玉门油矿的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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