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初,第六次全国石油勘探会议把柴达木盆地确定为勤探重点,燃料工业部调集陕西四廊庙、青海民和、甘肃酒泉、新疆吐鲁番、广东茂名等地的大批勘探队伍对柴达木进行更大规模的地质普查,一下子,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来找石油的人。
水,仍然是一大生存必须。虽然有了阿吉的指引,已经不至于再喝又苦又涩、会使人拉肚子的水,但因为管网等基础设施还不具备,水仍然是十分金贵的。每天每人配备一军用水壶淡水,够喝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洗脸是常事,更别说洗衣服,洗澡就更是奢侈。每个队员的身上都生了虱子,不是虱多不痒,而是痒得抓不过来。也是实践出真知,后来有人发明了“沙疗”,就是把生满虱子的衣服脱下来,埋在被太阳晒烫的沙子里。柴达木缺水可不缺沙呀,遍地都是,取之了,一抖,就“干净”了。后来人们更加发现了沙子的妙用,脏衣服脏袜子全都可以埋进沙子,烫上几个小时,泥点、污垢全酥了,再用手一搓,就成了粉沫,纷纷落下。这样,衣服、袜子也就干净了,可以照常穿了。
地质队的工作要借助驼运队,骆驼可以帮着驮资料、仪器,还运输各种给养,还干些其它的事情。驼运队里有驼运员,日常工作就是拉骆驼。小范就是驼运员之一。那一天,勘探队有三个队员因迷路被困在野外,小范得到消息,便牵上几峰骆驼赶去营救,把其护送到就近的宿营点,这个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迷路的队员得以脱离了危险。没想到的是半夜,突然狂风四起。有两峰骆驼在黑暗中被刮散了,这可是小范的失职。小范几平连想都没想就跟着追了出去,当人们察觉时,已是第二天早晨。宿营点的全体入员立即出动,找遍了附近的山山野野,沟沟壑壑,可是他们一无所获。这时,大家才又进一步发现,小范走得急,没有来得急带干粮带水,特别是水,在沙漠里,水就是生命。人们的心情更加沉重得提不起来,驻地附近只听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唤:小范—范建民—范—建—民,小范—没有回音,但是人们还在找,只是心提得越来越紧。
后来,走失的两峰骆驼在花海子地区被人发现,送了回来,而范建民却一直如石沉大海,杏无音信。直到一个多月过后,测量队在开特米里克作业时发现了他,他已经跑得精疲力竭终于躺倒在那里,睡得很安静。那一天,是1955年6月4日,他是倒在柴达木石油勘探路上的第一个人。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五元钱,在他的河北老家,他有一位双目失明的母亲,这五元钱他还没有来得及给母亲寄回去。听说他还有个哥哥,在新疆当兵,他就是在去找哥哥的途中,走进了勘探柴达木的行列。
勘探队员们失声痛哭,把他深情地抱在怀里,他还没满20岁,就这样献出了他年轻的生命。但是他没有留下墓碑,只有风记住了这件事情。正如周文龙副部长在茫崖的一次干部大会上所说:柴达木的开发是迅速的,柴达木的历史条件是特殊的,在盆地工作的同志,吃的是干粮、干菜,有时吃不上饭,水是自己带着,喝完了就几天再也没水喝。有的同志喝苦水,喝小便。帐篷不够就睡在沙滩上,没有煤,就不烤火,冬天没有保暖设施也坚持野外施工。衣服供应不上就穿破的,有的同志裤子实在无法再穿,夏天也穿上皮大衣以遮蔽下体,还有的同志因此而牺性。一个队、一个组饿几天的事情不少,杨少华、顾树松等同志都有过两三天吃不上饭的经历。李佩然同志曾迷路四天,喝过马尿,当同志们找到他的时候,他一口气就喝了六壶水。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困难条件下,进行了最初的柴达木勘探……,这一年,又先后发现可能的储油构造99个。
1955年1月24日这一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柴达木有史以来的第一口油井开钻,意义是划时代的。背海省政府把这当作一件大事,省委书记朱侠夫、副省长马辅臣亲自前来参加开钻庆典。18天过后,也就是12月12日,这口井出现工业性油流,并且轻质油含量高达68%,相当于五门原油的两倍。当时的目击者曾很形象地说:加上汽车就能跑。这消息震撼了全国。不是说中国贫油吗?柴达木有石油,而且是质量最好的石油!1956年9月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支援克拉玛依和柴达木油区”,茫崖一下子沸腾起来,被称为“帐篷城市”和“拓荒者的乐园”,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件、贺卡、图书、还有针线包纷纷寄往这里,柴达木石油人一时间成了当时最可爱的人。特别是青年学生,简直把柴达木想象成中国的“巴库”,寄予无限美好的憧憬。著名作家李若冰再次来到这里,看到芹崖一夜之间变了样,雪白的帐篷像花儿一样盛开了一地,他情不自禁写下了十分抒情的篇章《茫崖一拓荒者的乐园》。
广阔的大沙漠里,搭满了成千上万的帐房,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柏油马路,没有公园,也没有树和花,但是,这里有人,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拓荒者。他们为了征服戈壁,战胜沙漠,为了给祖国开辟一个崭新的大工业基地,来了,于是沙漢里不能住,也要住,拓荒者在大沙漠里搭起了帐篷,安了家。青海石油勒探的总指挥部,在这里扎下了营盘,于是,在大沙摸里,就很自然地诞生了一座拓荒者的城市。
在这座城市里,看见了青海石油勘探局的党委书记和局长们,(编者注:有张俊、张复振、陈寿华、杨文彬、郭究圣、潘生玺),他们有的打过几十年仗,有的搞过几十年政权工作,今天,他们面对着大沙漠,和千万石油勘探者一起,在和大自然斗争。他们和勘探队员一起,出没在荒山野谷,迎着暴烈的风,追寻着地下矿藏他们那顶又办公又睡觉的帐房时常被暴风攻打,劈啪作响,搖摇欲倒,然而,他们都不在意,说:刮大风嘛,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看见许多地质家、钻井学家和刚从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们,他们在这里生活得很愉快,很称心。他们穿着野外工作服,脚置着翻毛皮鞋,由于多年的物探生活,他们在思想、性格和脸面上也涂上了大戈壁和大沙漠的颜色,显得矫健、朴实而豪放。严格而又细致的科学研充活动,可不可以在大沙漠里进行呢?我走进了用活动房子盖成的实验室,房里分有十几个不同类型的工间,都安置着许多精密的仪器,室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可是室内男女技术员们,却安静精心地在显微镜下做着重矿物分析,介形虫鉴定。
更使我不能忘怀的,是这座城市的工人们,他们以大无畏精神和酷热、严寒以及风沙决斗,在沙漠里兴建起了机械修配厂、汽车修理厂、水电厂、钻头站、管子站……等等。不要以为这些都是容易修建的,一切都是用血汗换来的。这里的工人,他们的工服上除了满涂着油污之外,还粘满了沙土;他们的手脚经常冻裂了口子,流着血,而当炎夏来临的时候,他们汗流浃背,囗干舌燥,还要被恶毒的蚊虫叮咬,有时竟昏倒在机床跟前。在那些昼夜磨战的工人们的眼睛里,可以看见血丝,但是在他们寄给亲人和朋友的信里,却含有对大沙漠的深厚的感情。
我在这座城市里,还磁到许多老相识,总地质师王尚文同志,1953年我们就在一起跑过陕北盆地,1954年,我们在酒泉盆地相遇,又一块到柴达木从事着区域地质勘探研究活动。他还是那么朴实、豪爽、生气勃勃,只是比过去长得更黑更胖了。这位地质专家跑得多,睡得少,三年来,他不停点地跑着,柴达木的哪一个探区、哪一座山、哪一条沟,他不知道呢,他不只是知道,而且能够非常清楚地告诉你一个探区的来历,一座山和一块石头的姓名、年龄和发育状况,以及长的样子、颜色。
我在茫崖遇到他的时候,他才从一个探区回来不久,他拍着标准布工服上的沙土,快活地说:“一跑出去简直就不想回来”要不是催着做第二个五年计划地质远景规划,还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哩,在茫崖的几天里,我看见他一会研究这,一会讲座那,一天忙得不可开交。帐房里的电话还直叫个不停,晚上,他总是睡得很晚。即使遇到星期日,他也很少出去玩,一个人钻在帐房里,思考着什么,写着什么,他的帐房里,除了写字思考和睡铺以外不知从哪里画报杂志上剪下许多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五颜六色,贴满了帐房,你说这是一位地质学家的帐房,还不如说是一位美术家的帐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