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万人大会回来,王进喜的伤腿就肿得有碗口粗,疼得更厉害了。大家劝他上医院他不去,忍着痛拄着一把铁锹一瘸一拐地指挥工人拆装设备。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铁人以铁的意志坚持着,他再次对大家说:“我受伤对外要保密,谁要是说了我就处分谁!”“队长受伤,全队保密”成了1205钻井队的一条纪律。
要封锁消息,别人好办,不说就是了。可苦了王进喜自己,没别人时,他就放心大胆地拄着拐在井场上跳来跳去的指导工作,有时实在疼得厉害了,就吼几声号子、吼几句秦腔挺过去。可一旦有外人或领导来,他就得藏起拐杖,装作没事一样地和人家谈工作,汇报情况,每次都疼得他豆大的汗珠往下流。有一次,康世恩到井上来了解情况,幸好工人们先得到了情报,王进喜把伤腿用棉裤遮住,把双拐都塞进套管里用老羊皮袄盖好,从容镇定地给康部长汇报,还领着他到处参观了一遍。康部长对1205钻井队工作很满意,表扬队长抓得紧、工人干得好,最后微笑着同大家握手离去。康世恩一走,工人们赶快上前把队长扶住,搀回铺上休息。事后,康世恩在一次会上当着几千人对王进喜说:“你老铁封锁可真厉害,把我糊弄住,很长时间不知道。说明你是铁人挺得住,也说明你们队人心齐、瞒得好。”
铁人的伤不能及时治疗,越来越重,孙永臣劝不了,就偷偷找三探区的指挥宋振明做了汇报,宋振明连连表示一定要接铁人去住院。这一天清早,宋振明来1205钻井队井场检查工作。坐在铺位上抽烟休息的王进喜不小心打了瞌睡,被工人叫醒后慌乱地把拐藏进套管又用老羊皮袄盖好。宋振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内心里说这是何等样的觉悟啊,眼睛里迸出了泪花。他直接走到王进喜跟前坐在铺上说,我今天就在这听你汇报。王进喜汇报得具体,宋指挥也听得很认真,边听还边做了记录。汇报完叫王进喜休息,跟着孙永臣到各处看了看,然后回来对王进喜说:“队上工作不错,你可以放心地跟我走了。老王呀,我们领导上对不起你,叫你受苦了。走吧,跟我去住院。”王进喜说:“好好的住什么院!”宋振明弯腰掀开老羊皮袄,从套管里拿出那只拐说:“你也把我们封锁得够厉害!别再隐瞒了。将来日子长着呢,养好伤也是为了会战!走吧!”
这回王进喜没招了。队里派材料员李国宝跟着指挥送队长去萨尔图人民医院住院。李国宝为队长办好手续,看着他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睡了过去,才放心地去领料、办别的事。可是万没想到的是等他天黑后回到队里,看见王进喜照样拄着拐在井上忙碌着。原来,王进喜睡了一觉,休息得有了精神,就乘医护人员不在,换上衣服偷偷地到外边截了一个车回到了井场。
王进喜不守院规,上级领导决定把他送到齐齐哈尔去住院,以为送远点能让他安心治疗、休养几天,那成想没住两天,他又跑了回来。回到队上时正是夜间,还下着大雨,大家看队长拄着拐进了屋,浑身湿淋淋的,腿上裹着纱布,满脚是泥,一个个心里难过,有的甚至流下泪来。孙永臣急了,说:“你这是不要命啦!再这样我找领导去告你!”王进喜说:“你们别急也别怕,我好好的,现在井上活多,队里事多,这里又是高压区,容易喷,咱们又不熟悉地层,我回来就是坐着看你们干,也觉着安全放心!”看到大家担心他的样子,他又说:“我腿伤了干不了重活,脑子没伤,可以留在井上看着你们干,给你们出主意。”他说这话一半是借口,一半是真情。他留在井上不是不干活,而是不要命地啥活都干。同时也确实是在动脑筋,想办法,给大家出主意。他管这“动脑筋,想办法”叫做“转脑子”。
1960年5月4日,段兴枝的1247钻井队响应部党组“六大”号召,大搞技术革新,实现了“钻机自走”,轰动了全油田,也给王进喜增加了不小的压力。他想1205钻井队在这方面也不能落后,所以就从生产需要出发揭矛盾,找问题,搞革新。他带伤住在井上,一面指挥拆卸搬家,一面坐在铺位上“转脑子”。还在宋指挥和工作组的帮助下发动全队搞“技术民主”,叫大家结合实际学“两论”,揭露矛盾找差距,联系实际提建议,想办法把第二口井打好打快。工人们热情很高,不仅会上说,会下议,还把建议用大纸写出来贴在墙上。几天就揭出问题400多个,提出建议166条。王进喜看到这形势非常高兴,忘了腿疼,开动他那智慧的头脑,归纳和集中大家的意见,最后决定在搬家安装和钻进中采取了三项大胆的革新措施:去支架、改大绳、接单根不卸方钻杆。这三项在别队看来可说是“惊人之举”。
先说“去支架”。第一口井“人拉肩扛”安钻机,全队工人流血流汗吃了不少苦。王进喜一想起那撕裂的伤口、满手的血泡和红肿的肩膀心里就发疼。这第二口井搬家有了平板太脱拉,有了解放牌,还有了吊车,情况好多了。但是没有拖拉机,吊车也是几个队合用,只能在关键时给吊一下,绝大部分活还是得“人拉肩扛”。能不能在大干苦干的前提下,尽量省时省劲避免伤痛?王进喜翻来覆去地琢磨,除了垫枕木、插销子那些小点子,应该想出一个大点子从根本上节省人力减轻劳动强度。正好有个工人提出来把支架去掉。王进喜经过认真思考觉得这个办法行,就和干部、司钻们商量,又叫技术员郭继贤做了计算,最后大胆决定“取消支架”。改变钻台结构,这个事太大了,应该请示上级,但怕暴露“队长受伤”的秘密,王进喜说:“咱们来个先斩后奏。”于是在安装钻台时就把4个支架去掉,直接把上大粱扣在下大梁上。这样就使2.2米的钻台降低为不到一米高,往上抬钻机、柴油机、带泵轴、变速箱等这些几吨重的大件就省了许多力气,安装可快多了。事后,王进喜到三探区找探区指挥宋振明去汇报,宋指挥问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和弊病,王进喜说出便于人力安装减少工人劳动强度、不易发生井下落物、起下钻二层平台好操作、上下方便4条优点和安装井口费事、检修钻台上设备的底部不方便2条缺点。最后他说:“缺点可以补救,比如可以挖地沟下去紧螺丝!”宋指挥听完仔细考虑以后,对王进喜说:“你们这种大胆革新、勇于实践精神可贵。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等有了吊车拖拉机一定要恢复过来。”他表示认可后,派机动处机械工程师王彦达到1205钻井队去认真做了检查,帮助改进,避免发生问题。这种“取消支架”的办法,1205钻井队用了4口井。
再说这“改大绳”。队上用的进口旧钻机设备陈旧马力小,钻井速度慢,有人出主意让王进喜去找领导要一台新钻机。王进喜想转脑子得循着轨道转,不能出轨。现在大会战,领导那么难,万万不能去要。可现在打井要分秒必争,起下钻游动滑车那么慢,3分钟都下不来,急得人冒汗,怎么办呢?想来想去,他想到如果把钢丝绳由8股改为6股,不是能快起来吗。这样行不行,心里没把握,他就叫两个实习大学生给计算一下。两位大学生找书本、手册一计算说打到800公尺时负重能力不够,不行。工人们则根据以往的经验,认为可以,说不能听洋学生的。在这种情况下,王进喜总结自己过去的钻井经验,认为一是钻机负荷设计为了安全,有个保险系数,一般是打了对折的;二是即便是6股吃不住劲,也不会一下子就断掉,还有个补救的时间和余地。所以他对两个同学说:“书本上的我们应当相信,因为它是科学。但又不能迷信,可以根据不同情况的需要加以革新。我们按‘两论’中实践第一的观点,可以先试验,成功了就用,不成功就再改回来。”最后决定在穿大绳时,把8股改为6股。井架竖起开钻以后,王进喜、技术员和几个实习同学日夜蹲在钻台上观察,一边看指重表,一边看大绳,在钻机运转中,仔细观察,看大绳表面有没有变化,大股以至微股有没有断丝,芯子油是不是被挤出,听有无异常响声。经过几个班的观察,无异常变化,说明是可行的。几个司钻高兴得很。在操作上,一分钟就可以起放两三次。起下钻时间一下子缩短了三分之二。1000公尺的钻具,以往要用六七个小时,现在只用两个多小时就干完了。这项大胆的革新,也属于“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办法”。一直用了六七口井。后因怕遇卡钻等特殊情况负荷不够,停止了使用。
三说这“接单根不卸方钻杆”。以往接单根要卸方钻杆,多了几道操作程序。现在不卸了,简化了操作,节约了时间。
除了上述三项还有许多小改革,在钻进中都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比如,以往从地面上往钻台提升钻杆得用“猫头”一个一个地拉。现在改为吊起前一根时就把下一根用绳套挂上,拉前一个带下一个,也是简化了操作,节约了时间。
再如,发电机一直不大好用,经常坏。王进喜就和工人们搞了项“利用柴油机发电”,解决了大问题。1205钻井队就是在这“转脑子”搞革新的过程中,加快了速度,赢得了时间,节省了人力,提高了劳动效率,为创造高纪录一点一滴地打下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