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麟湘(1914-1997年)男,汉族,中共党员。1941年西北大学院毕业,前任辽河石油勘探局总工程师。
一
1956年,蒋麟湘被任命为玉门石油管理局总工程师。这之前,在我国包括第一个油气矿——延长油矿和第一个整装油田----玉门油田,都没有设总工程师。因而,42岁的蒋麟湘,就成了我国历史上第一代也许是第一位的油田的老总了。
蒋麟湘一米八四的大个,剑眉阔脸,直性子,一开口尽说透亮话,是一位典型的热血汉子。蒋麟湘一生献身于石油事业的新起点,应该说是玉门的解放、新生带来的。那时候他35岁决心要加入中国共产党。从康世恩以及康世恩以前来的解放军代表和共产党人身上,他感受到了祖国未来石油工业的希望。
1949年9月24日,康世恩率部队进入玉门油矿时,蒋麟湘是护矿队8井区的负责人。他们把53加仑空桶装满沙子,在8井区入门处两边做成围墙,三班倒值班,一直守到玉门解放。国民党区分党部书记曾到他们办公室,可怜兮兮地作最后的拉拢:“你们加入国民党吧!"蒋麟湘他们不屑一顾,说:”到玉门十几年都没加入,我们等着加入共产党呐!”他对同伴们说:"跟着共产党走,没错。”后来,在党的培养下,他成长为一名党的优秀干部,被任命为玉门局总工程师。
二
1914年5月16日,蒋麟湘出生于河南南阳县农村。1938年,他考上西北工学院,成为采矿系学生。24岁的蒋麟湘怀着“工业救国”之志,选中了由焦作工学院、东北大学工学院、北洋工学院、北平大学工学院合并而成的这所工业大学。当时,日寇的铁蹄正在由北往南践踏,由许多所名牌大学组成的这所大学,被迫在陕西汉中的成固安下家。条件自然是简陋的,但这挡不住学子们的求知欲。蒋麟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学业。
1941年,蒋麟湘与史久光、斯叔彦一起,主动踏上了去玉门之路。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接到了上一届同学写来的信,同学告诉他们:千万别到玉门来,太荒凉了,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古时候充军也充不到这个地方呀。但他们义无反顾,玉门有石油,有现代工业的血液,采这种神秘的、神奇的血液去!
他不知道什么是苦,风沙和枯燥无味被工业救国的信念赶得无影无踪。他当实习生、当工种操作手,拼命熟悉工作程序;下班后打打桥牌,冬天溜溜冰,日子过得蛮滋润。
1943年,玉门油矿请来了一位美国钻井技师,他叫M•H布什。布什和蒋麟湘都住在新建的第二宿舍。刚开始,布什看不起中国人。也难怪,中国的近代史是一部让列强分割的耻辱史,小小日本,把中国给占了,怎么不让老外撇嘴呢?但他马上发现,他的看法是错误的。蒋麟湘他们身上焕发出来的才智、吃苦耐劳和勤奋的精神,使他看到了中华民族那种特有的厚厚的底蕴。
那时候,用旋转钻打井才开始两年多,这之前一直用顿钻打井,只能打些百十米深的浅井,工艺非常落后。不落后的是中国工人阶级。布什被蒋麟湘他们的行为感动了,他亲自去中东的巴林岛购买了两套“加美仑"防喷器,还建议油田又从美国聘请了两名司钻,这无疑加速了玉门石油事业的发展。勤勉的结果,使蒋麟湘迅速成为技术骨干和事业上的佼佼者。
1944年的夏天,玉门矿接管了新疆独山子油矿即乌苏油矿。资源委员会电请李同照去当厂长。蒋麟湘也被选中前往,让他负责采油和修井。当时,主要设备,都被苏联人运走了,只留下七八口正常生产的油井,每日约可采四五十吨原油。这是蒋麟湘第一次独立担任起生产和技术的管理工作。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这使他十分激动。他看到1号井不出油,这口井又没抽油机,他天天蹲在井口观察和思索,后来发现这口井液面很高,忽然想到用气举采油,就是把天然气通过套管压下去,用气把油顶出来。今天看来,这种办法是多么简单,可在当时,却是国内首创。这一创举,创出了原油增产。
三
1949年10月1日,对于全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一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占地球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华民族从此站起来了。而老君庙油田比全国早解放了5天,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非常重视玉门的和平接管和新生,因为当时玉门是中国唯一的石油基地,也是新中国赖以成长、发展并向现代化提供血液的库房。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新中国的经济封锁和军事围困已经开始,能否发展玉门并以玉门为核心向全国辐射发现和开采石油,成为头等的大事。但是,解放前,老君庙油田总计打了48口油井,进尺才2.5万多米,油田原油年生产能力仅8万吨,在现在看来,下面几个数据显得十分可怜:30型钻机3部,75型钻机1部,钻井职工300多人。
油田各种条件非常简陋和艰苦,火车只通到陕西,生产建设和生活物资靠汽车和马车运输。就是在这种条件下,1950年新成立的玉门矿务局,任命蒋麟湘为钻探大队副大队长,大队长是9年前同去玉门的史久光,同时担任副大队长的还有我国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的儿子范元绶以及周世尧。那时,玉门石油管理局的局长是杨虎城将军的儿子杨拯民。这位年仅28岁的局长让蒋麟湘去负责老君庙油田及青草湾、石油沟和白杨河等新探区的钻井生产任务,党对蒋麟湘寄予了深深的厚望。果然,不同的区块都频频传出捷报。1952年的国庆节刚过,蒋麟湘紧握拳头向党宣誓,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要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党自己培养的第一批又红又专的石油技术工作者的心声。
1953年,组织上给蒋麟湘压担子,任命他为工程处处长。工程处当时归设在西安的国家石油总局钻探局,局长是张文彬同志。张文彬非常喜欢高高大大、干活风风火火的蒋麟湘。蒋麟湘当时剃个板寸头,腰板挺得棒儿直,走路大步流星,虽没有当过军人,但颇有军人风度。他走到哪里,那里的难题就容易解决。
那时,国家急需石油。石油总局也已开始组织全国性的钻探工作,青海、克拉玛依以及华北、华东、东北等地区,已先后派出队伍去勘探。作为石油人才的“集散地”,较多的石油专业人才从学校相继到了玉门,部队转业官兵和一些知识青年,也奔赴玉门学习、工作,并参加专业知识技术培训。人们以满腔热血投身于最艰苦的生产前线工作。这样,大批的工人和干部以及装备又支援了其它新探区。玉门作为祖国第一个石油基地,对国家50年代的石油勘探开发,起到了人才学校和摇篮的积极支援作用。
蒋麟湘除了搞好日常生产工作外,担负起了经常性的对新工人和实习人员讲课、技术培训和安全教育的任务,为培养新一代钻井队伍努力地工作着。不惑之年的蒋麟湘,步入了事业成功的黄金期。1953年底,他带头改制并试验成功了“直射式”牙轮钻头,后又改为下水眼钻头,机械钻速提高了30%。1954年下半年,他主持试验了清水钻进,证明可以提高钻速,1956年后进一步在各探区推广使用。1955年,蒋麟湘41周岁了。这时候,他苦思冥想着一个新的课题。
玉门的老君庙油田,其地形地貌,不像我们想象的、通常意义上的“油田”。那个时候,不论人们叫玉门油田,还是叫玉门油矿,在玉门油矿打油井,地面施工难度特别大。在崎岖的地面平出一个井场,再在崎岖的道路上搬迁设备,在没有现代化设备的条件下,那是何等大的工程哪!
工程处处长蒋麟湘茶饭不思的难题,就是怎样解决既节省搬迁时间,而又同样能达到打井出油的问题。春季,不毛的玉门没有任何“春暖花开”的迹象,反倒是呼啸的风,穿梭在那些千万年来被风打雨蚀形成的古怪的山体和石体之间,发出格外凄厉的怪声。井队工人们实在是苦。蒋麟湘到玉门已经14年,他经历了两个时代。他知道,在资本主义制度管理下工人是怎样当牛做马的。现在解放了,共产党讲平等,我们的干部应尽可能地减少工人的劳动强度和痛苦。王进喜当时在井队当司钻,这是个爱动脑筋、敢说真话的西北汉子。在蒋麟湘去他们队巡察的时候,他风风火火地对蒋麟湘说:”就隔一个山包,就十来米远,搬一次家劳民伤财,你们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么?”
‘说得好啊’蒋麟湘拍拍王进喜的肩膀说,但他的心里却猛地一沉。他从来都重视玉进喜的意见。那时候,王进喜的积极思想、工作精神和钻井成绩,都已越来越引起组织的重视。蒋麟湘许多的工作认识,都直接来源于这位后来响遍全世界的“铁人”,这也许是两人生前始终保待着特殊友谊的原因。蒋麟湘说:“我永远忘不掉王进喜的‘你们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么’那句问话。”
就在那个狂风怒号的夜晚,久不能寐的蒋麟湘突然想起了1944年那个美国人M•H布什讲过的话,说的是美国在复杂地形已试验打斜井。“有了!”蒋麟湘噌的从床上蹦下来,他迅疾取笔作录:“明日,立即在老君庙进行打斜井设计。”
春风会度玉门关,虽然迟到一些,春天终归是来了。随着光秃秃的山地上,稀稀拉拉地冒出青绿,还有那些粉骨朵儿极为可爱的小花的出现,蒋麟湘提出的应用弯接头定向造斜法的方案也逐渐成熟。人们对蒋麟湘提出的打斜井计划,感觉是新奇的,但期盼和狐疑同在:打井还能斜着打,这可能吗?蒋麟湘充满着自信,但同时,他也担心失败。方案递出去之后,他失眠了。
玉门的各级负责人,还有工人,都满怀热情地支持了他。1955年秋,在蒋麟湘的指导下,我国的第一口石油定向斜井一米米地向地层推进,它的最大井斜度是29.3度,井下位移(既井口与井底的偏差垂直距离)489米,按预定计划,钻至井深2104米,嘎然而止。成功了!
四
作为我国第一代石油老总,面对年轻的石油事业,需要蒋麟湘解决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无经验可言,无借鉴的事例,但他是小卒过河,不能退,只能进。最现实的难题,当然莫过于对付井喷。40年代,对付井喷几乎无办法可言。新中国的油矿,决不能再让井喷肆虐。长期以来,蒋麟湘就关注和研究解决办法。
早在1954年,他就请傅英教授到玉门视察过钻井液工作,并请其给技术人员讲授了"钻井液胶体力学”,提高了现场工程技术人员对钻井液理论及应用的进一步认识。内行都知道,钻井液在钻井中的合理配比和应用,其实是个辩证问题,钻井液的密度过大,容易把井"枪毙",不出油了,钻井液密度过轻,压不住上窜的石油和天然气,就会发生井喷。他决心要攻克这一难题。
经过现场反复调查研究,他发现,打探井时常打到油层而造成钻井液‘气浸’(即钻井液里进去气体),有些井甚至发生井涌,这时钻井液密度下降厉害,井队钻井工人们总是以加重晶石粉以提高钻井液相对密度来压井,这样就把油气给压死了。蒋麟湘想,能不能不加重晶石粉,用除去钻井液中天然气的办法来平衡和提高钻井液相对密度呢?他选了一口井,事先与钻井队长商量好,从旁边生产井推算出油层压力,同时在井口旁装上两个除气装置。在钻井液受气浸时,经过除气后打入泥浆罐中,再与井内钻井液一起循环,气浸轻时,用钻井液筛子也可以除去,这样就用不着加重晶石粉了。蒋麟湘热心地给井队上课,反复讲明原因道理,时时告诫井队技术人员和工人们,要特别注意钻井液的变化。这样经历了一段时间,果然灵验,通过试采油,效果极好。后来经过总结,蒋麟湘把这叫做“压而不死,活而不喷”的合理保护油层作业法,并在油田大面积推广。
1958年,石油工业部在玉门召开了全国石油行业技术革新现场会,朱德委员长也到玉门视察工作来了。也恰在这时,鸭儿峡18井突然发生了强烈井喷。蒋麟湘一口气奔向现场,老同学史久光、解放前老矿长刘树人、还有参加会议的全国油田的老总,都赶到了现场。蒋麟湘已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指挥员了,他当机立断,决定采用与井口尺寸适合的高压闸阀封井堵喷的紧急措施。石油工业部副部长康世恩也赶到了,他以赞许和肯定的神态向蒋麟湘点点头,接着,手向空中一劈,蒋麟湘同工人像箭一样射向井口,仅六七分钟,井喷被制服了。这应该说是石油史上制服井喷的一次最利落不过的战例了。
1958年秋,蒋麟湘担任玉门油田副局长,并兼总工程师。为了节约套管,他提出并解决了打裸眼井问题;他还提出了用7.5英寸钻头打井,即“小井眼”,既节约了钻杆和套管,还大大提高了钻速,一个个问题被他提出来并被实践和解决,寸草不长的戈壁成了他驰骋的大天地。
1961年夏,玉门局长焦力人从大庆回到玉门,交给主管生产的副局长蒋麟湘一个任务,让他组织一个科研小组,研究一种特殊的油井封隔器,并交给他三张图纸。这项课题对在不同层位取油具有极为特殊的重要意义,但是,研究制定一种特种封隔器这在当时是一项难度极大的课题。信念支撑着他,经反复琢磨,他想到了气球原理:一个空的皮球,下到井内后给以压力,皮球张开,不就起到了支撑和封隔的作用了吗?这个方案立即得到了赞同,经反复设计、讨论、试验,最后他找到了局属轮胎翻修厂。轮胎厂想了许多办法,经过努力最后制成了我国第一个多极“皮球”型“压差式”封隔器。
试验那天,研究小组的人都去了。蒋麟湘蹲在井口,看压力的变化,套管和油管压力都在上升,几台机器欢叫着。时间一秒秒过去了,忽然压力发生了变化,油管压力开始下降了,他兴奋极了,“拐点”(行话:即压开油层的转折点)开始,他命令加6立方米砂子。“成功了!”他不由得大叫一声。人们互相拥抱,以示庆贺。这是老君庙油田,也是我国第一口用“压差式封隔器”试验的油井,这种方法很快推广到全国各个油田,普遍都达到了增产的目的。
1963年3月30日,蒋麟湘参加了全国煤炭石油化工专业工作会议。在中南海,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陈毅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了他们。那年,他正好50岁。他和代表们一起与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合了影。他眼含泪花,感受到了什么叫光荣和自豪。
五
1964年,石油工业部组织全国设备大检查,蒋麟湘被委以副团长重任,到各油田检查指导。他以大庆”两分法前进”为指导思想,找出优劣典型进行评比和教育,发动群众整改。之后,他被借调到部里,专门负责石油系统钻探设备的大修理和更新工作,经过两年努力,大大提高了各油田设备的完好率。
1965年秋,蒋麟湘被调到大庆,任钻采机械所副所长。对于这一职务,人们议论纷纷:中国油田第一个总工程师,这么大一个油田领导,怎么会成为一个副所长呢?蒋麟湘却哈哈一笑,他认为:一样干党的事业,一样为国家献油出力,干什么不是干!
1972年,他被调任辽河石油管理局任总工程师,那年他58岁,但他仍有使不完的劲。他亲自设计不压井射孔工具,组织现场试验,亲自到高升油田组织稠油化学开采和初期稠油热采试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他说:人不倒,不趴下;身体倒,精神不趴下。他干到75岁才退休。
蒋麟湘在长期的油田生产和科学技术工作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经过科学总结,先后在权威性杂志发表了诸如《提高经济钻速的有效途径》等许多极具价值的学术论文。他还先后担任《石油钻采》杂志、《中国大百科全书》采矿卷和《钻井手册》(甲方)的编委,并积极参与写作和提供宝贵史料。
1979年,蒋麟湘应邀参加中国石油学会成立大会,当选为首届理事。1992年,他被评为国家有突出贡献的科技专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97年5月1日,我国石油企业的第一代老总83岁的蒋麟湘,在北京参加完曾在玉门战斗过的老同志聚会,兴匆匆地回到了辽河油田。也许是太兴奋了,记忆把他拉回了玉门,竟在那天晚上,一病不起。次日,带着对石油事业未来美好的希冀,蒋麟湘,离我们而去了。他把毕生的精力奉献给了祖国的石油事业。